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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金钱观

  汪曾祺好像跟金钱没什么关系。他给人的印象是飘逸,雅致。其实,老头儿是食人间烟火的,而且有的时候还很天真,见出其可爱。

  “为了你,你们,卉卉,我得多挣钱!”“我要为卉卉挣钱!”每每读到这两句话,我都要从内心里发出微笑。这句话出自汪曾祺的美国家书。一九八七年汪应聂华苓和安格尔夫妇之邀,到爱荷华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在美生活了三个月,其间他一共写回家书二十多封。在美期间,汪接触到世界各地的作家,眼界开阔,心情舒畅,“整个人开放了”(汪家书中语)。

  汪说上面这番话的缘由是台湾的出版社要出他的小说集,《联合报》也转载了他的小说《安乐居》、《金冬心》等,这些都是要以美元来付稿费的。他在信中说:“我到了美国,变得更加practical(实际),这是环境使然。”之后就说了以上的这番话。这里的“你”,是他的夫人施松卿;“卉卉”,则是他的孙女。

  汪在这句话中,充满了兴奋,自负,人都似乎有点飘飘然了!其实,作家挣钱,又能挣多少呢?

  在家书中,有多处提到稿费、版税、出版等事宜,在十二月的一封信中谈到,与台湾联合出版社签订版权转让契约。签了两种方式,一种百分之十的初版税(以后延续);一种一次付清版税(买断)。汪说“我倾向于后一种,省得以后啰嗦!──拿它一千五百美金再说!”依然是十分的兴奋和自得。不过,也有心平气和之语。

 在另一封信中,汪说,古华劝我再写出十篇聊斋来(汪那时正忙于改写《聊斋誌异》),凑一本书在台湾出版。“我不想这么干,赶写十篇,就是为写而写,为钱而写,质量肯定不会好。”汪接?讲了这番话。看看!汪在创作的问题上,是绝对不会以金钱为目的的。关于此观点,在之前的信中,汪也说“人不能尽为钱?想!”

  其实,汪曾祺是有自己十分明确的金钱观的。一九九三年香港记者採访他,问他对市场经济如何看?他直截了当地说:如果问市场经济对我的创作有什么影响,我的回答是:“无动于衷!”我认为文学不会被市场经济所左右,世界上许多国家早就实行了市场经济,照样写出了不朽的名著。不管将来市场经济怎样发展,我都要继续写作。只有写作能证明我的存在,使人能摸到我的价值,使我为这个世界再增加点东西。写作是要耐得住寂寞耐得住清贫的,一些中青年作家耐不住,多半是因为没有过过吃不上饭的日子。我参加过许多豪华的宴会,却从不挂念,因为每次都吃不饱。我自己的生活很清贫,在我看来,一碗爆肚要比一碗鲍鱼好吃得多。这叫做安贫乐道吧!(《香港作家》第三十一期,一九九三年四月十五日)。

  这已经够清白的了。这是汪曾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金钱发表自己的观点。

  有一个叫时风的人,给汪曾祺写信,想请汪先生给他画一幅猫,并随信寄了五十块钱。汪回信说:

 时风先生:来信收到。我不善画猫,且画猫为中堂者亦少见。检近作梅花一幅以赠,这也算是小中堂了。寄来的五十元敬还,另寄。我作字画从不收钱,尚祈见谅。即候时安!汪曾祺(十一月五日)

  这是我从网上搜来的汪的一封信,不知写于何年?时风也不知是何许人也?但从这封短笺中,可以认识一个人,它体现一个人的人生境界,一个从西南联大走出来的老人的人生原则。这是一个人灵魂深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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