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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左岸的书摊


  巴黎左岸书摊一景

  今年巴黎的夏天姗姗来迟。六月四日我抵巴黎时,气温还不到十度;然而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骤升至十六、七度,阳光有点儿灼人,十一点,大街上游人已经熙来攘往,习惯晏起的巴黎市民则悠闲地坐到街边的露天咖啡座,有滋有味地品咂?芬芳的咖啡,抽起细长的香烟来。我昨天向定居巴黎多年的V小姐打听塞纳河左岸的书摊。V小姐惊讶地说,眼下书摊已没什么人光顾,难得你还有兴趣。这是实话实说,我在书摊附近蹀躞了近三小时,顾客稀稀落落,书摊冷冷清清,中国游客更是一个也不见,没准儿他们都跑到“老佛爷”和“春天”去了?

  我从歌剧院区动身,走了大约半小时,穿过卢浮宫,踏上跨过塞纳河的艺术桥,一眼瞥见百来个长方形的铁皮箱子,一律髹成深绿色,或疏或密地嵌在河边的护栏上。这时已有摊主来开摊,他们开锁后把盖子往后一掀,便成了一个有盖的书摊,再挂上一张布篷,既可遮太阳,也可挡风雨。摊主以五、六十岁的汉子居多,看去并不落泊,毋宁说是这帮文化波希米亚人的自我抉择,没钱花的话就勤来一点,有钱花就少来或乾脆不到。女士和年轻人也有,但数量要少得多。妻跟我开玩笑说,什么时候缺钱花了,你也可以到这儿来开个摊儿。所谓书摊,卖的不纯然是书,还有画片、唱片、明信片、画报、CD和邮票,当然都是旧的,有些还颇有一些年头,实在是研究昔日巴黎社会和民俗的上佳材料。书籍以法文书居多,英文书也有一些,但一般取价较高,比法文书要贵一倍。我所喜欢的《人人丛书》和《现代丛书》,这儿就有几十部,如三卷本的《佩皮斯日记》,索价五十欧元;一卷本的《赫兹列特散文选》,品相很一般,也卖到二十五欧元;七卷本《萧伯纳戏剧集》是第一次见到,标价二百欧元。也许与思想左倾有关,萧近年已少有人提起,如斯规模的大集子,不消说也早已绝版。摊主用透明胶纸精心地包起书,可见珍而重之。我拿出第一卷翻了翻,这套书用纸甚精,虽已出了六十多年,但书页却不曾发黄,连斑点也少见。五十年代欧洲出版业之发达,是今天所难以企及的,我看原因在于不曾渗入太多的商业元素,故而註释翔实,插图考究,印刷精良,而且敢于出大部头和多卷集,对于文化积累可谓善莫大焉,功莫大焉。我已无意再读萧的剧本,倒是对他的音乐随笔不能忘情,但要想淘到此书,恐怕得另外设法了。

  另一家书摊上摆?一套一八六六年版的九卷集《缪塞文集》,售价二百五十欧元,出版之日距诗人谢世还不到十年。到这会儿,我真后悔年轻时不曾把法语学到手,否则便可以过屠门而大嚼了。缪塞的长篇小说《一个世纪儿的忏悔》我并不喜欢,但他的“四夜组诗”,他的中短篇小说,他的剧本,我还是爱读的。九卷集,应该囊括了他的书信(这套书也用透明胶纸封?,我因只是看看,故而没敢请档主拆开),虽然最终仍未得其详,但按常理推测,诗人致乔治.桑的书信,他的文集没理由不收在里面。掐指一算,这套书至今已有一百四十馀年歷史,但品相完好,几乎没有翻过或阅读的痕迹。更重要的是书价不贵,拿它与《萧伯纳戏剧集》一比较,两书的价钱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我朝法兰西学院的方向走去,偶尔在一家书摊发现一大摞俄文书,翻开一看,上有《叶赛宁五卷集》、《契诃夫五卷集》、苏联学者叶尔米洛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论》。这些书早已购下,只是版本略有不同。看摊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模样儿精干,他见我对俄文书感兴趣,便用俄语问:“您懂俄语?我这儿还有好些俄文书。”但他从书堆抽出的一册却不是俄文书,而是茨维塔耶娃的法文版书信集,名为《活在火中》,副题是“自白”,两个题目与诗人的一生若合乎契。书价十四欧元,不算贵。茨维塔耶娃在巴黎生活了十四年,这几年来我沿?她的生活轨迹走了一圈,她的故乡莫斯科,她卜居过的柏林、布拉格,以及巴黎,我都一一踏足其地,目的是要亲炙她,以便在迻译时获得一些灵感,也顺便淘一些诗人的资料,做为诗人诗作流布的佐证。也许,明年,至迟后年,我该去她的安息地叶拉布加走一趟?不管怎么说,眼下先买下这部书,既为茨维塔耶娃,也为这一遭左岸淘书之旅。

  法国诗人阿波利奈尔有句:“米拉波桥下塞纳河在流”;有人窜改李白的诗句曰:“唯有诗者留其名”。其实,万千樗栎庸才的吟咏,还不是像塞纳河的河水一样,汩汩然一泻而去,何尝留下过什么痕迹。能在书摊中佔一席地,供后来者翻一番,略加凭弔,已经不枉此生了。


  图:茨维塔耶娃书信集《活在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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