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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头 \ 流沙

  老张头是个驼背,七十多了,人一老,整个身子就勾成一团,就像门前的那株树干七扭八拐的老柳树。

  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场暴雪,老张头说,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妻子被大雪压着,透不过气来了。一大早,老张头从工具间里取了一把铁铲,穿上高帮雨靴,说要上山去铲妻子坟头上的雪。他儿子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大门口看着外面白雪皑皑的世界,听说老父亲要上山去铲雪,十分惊讶。

  儿子说:“爸啊,这么大的雪,不要说上山,就是走在平地里也难啊。”老张头不理,顾自踩着雪走了。

  老张头是个上门女婿,妻子死于三年前。说起老张头的婚姻,在外人看来,可以用“不幸”来形容,老张头太弱势,而他妻子太强势。老张头妻子在世时,一切都听妻子的,妻子让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有时候老张头与妻子争执起来,他妻子会破口大骂,老张头被骂到伤心处,只得躺在屋角一个人偷偷地哭。

  这样的男人啊,真是窝囊。三年前,老张头的妻子得了胃癌,很快就不治了。有人对老张头说,你被老婆骂了一辈子,受了一辈子的气,她走了,你可以过一段惬意的日子了。

  老张头听了却红了眼:“她这个病真是遭罪啊,活活饿死的啊。”

  自从妻子死后,老张头整个人蔫了,背更驼了,话更少了。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屋角,呆呆的,似乎在想?什么事。天气好的日子,他会一个人爬到山上妻子的坟前,坐上半天。有一天傍晚,村里有个人路过,看到坟前有个黑影在动,吓得哇哇大叫。

  老张头便站起来,说:“是我,是我,不要怕。”村里人都说老张头的魂被老婆勾了去了。

  腊月二十九是老张头妻子的忌日。一大早,老张头起了一个大早,坐在门前看雪。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开始整理屋里的东西,他的儿子看到父亲怪异的行为,问他干什么。老张头说:“年三十了,你妈又是一个人过年,我还是想去见你妈了。”

  老张头的儿子听得毛骨悚然:“爸,你在说胡话了。”

  大年三十早晨,老张头迟迟没有起床。捱到中午,他儿子觉得有点不对劲,敲敲父亲的房门,没有声响,他推开门走到床前,父亲安详地睡着,他叫了几声,却没有声响。他推了推父亲,父亲的整个身子已经僵硬了。

  老张头死了。

  因为老张头的死太奇怪了,村里还报了警,法医也来了,最后确定的结果是排除他杀。

  我与许多人一样,一直没有搞明白老张头是怎么死的。但他真的是知道自己的宿命,就像一个得道的高僧一样。没有人会把老张头的故事与情啊爱啊扯上关系,但奇怪的是,只要一想起爱情这两个字,我就会想起老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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