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马克思主义，我到底信的是什么？/王 力 共产主义, 共产党员, 无产阶级, 马克思, 价值

　　现在社会上有许多种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看法。有一种是否定马克思主义的，这种看法认为马克思主义本质上是讲剥夺的，剥夺到大家都没有财产了，就都是无产阶级了；共产主义的原则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人的需求是无止境的，社会资源是不可能满足无限膨胀的需求的。另有一种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这种看法认为马克思主义是讲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也就是要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反对宪政民主自由、反对宣扬“普世价值”、反对宣扬公民社会、反对新闻自由、禁提政治体制改革。那么，摆在我们每一个共产党员面前的问题是：我们是否还信马克思主义？如果信，到底信的是什么？下面，我谈谈我自己的看法。

　　我从五十年前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的学说，经过了好奇、猎奇、认真阅读、追求、信仰、迷茫、反覆、反思、清理，等等多次翻来覆去的思考，到目前为止，才稍微明白自己对于马克思主义到底信什么。简单说，我信马克思主义是相信它的“魂”，我把这个“魂”简单归纳为“自由人联合体”和“巴黎公社原则”两句话。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第二章《无产者和共产党人》中明确提出“代替那存在?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我觉得，这应该是马克思主义的魂，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学说应该是马克思主义的核心内容，它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最高价值。我们不是经常说“大道理管?小道理”吗，“自由人联合体”这一条就应该是大道理，其他的道理不应该违背这个大道理。马克思所设想的这个社会发展是以“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为前提条件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没有这个必要条件就没有整个社会的发展。这里隐含了一个更加深层的内核—每个人生下来就被赋予了生命生存的权利，追求健康、平等、自由、幸福、发展的权利，这就是天赋人权，这是一条无需证明的公理，就像几何学中的“两点成一线”人所共知无需证明一样。

　　马克思恩格斯所构想的政治体制是个民主政体。巴黎公社是他们的理想模式。第一，巴黎公社不是军事强人坐天下，也不是各派政治力量分肥，而是全民投票普选产生的。第二，巴黎公社不是一党专政，而是布朗基派、蒲鲁东派和新雅各宾派联合执政。第三，公社成立后，颁布了一系列法令，保障公民的人身自由、信仰自由、劳动自由、集会自由、出版自由；公民有权监督和随时撤换官员，取消官员的高薪制和一切特权。

　　马克思充分肯定了巴黎公社的许多与之前当权者不同的作法，总结为“巴黎公社原则”。这些原则包括：严格实行国家公职人员的民主选举制度。巴黎公社的委员，国民自卫军从排长到营长的基层军官，一律由选举产生，这就保证了人民可以把大家信赖的人选出来担任公职。民选产生的国家公职人员还必须接受选民的监督，对于失职或不称职的公职人员，公社还规定了随时可以撤换的原则。还包括：规定了国家公职人员的最高工资额。一切国家公职人员，不论从事什么工作，不论职位高低，年薪一律不得超过六千法郎，即一个熟练工人的工资。

　　在民选原则中既有“赋权”—“选举产生大家信赖的人担任公职”，又有“撤权”—“随时可以撤换的原则”。这是一种民主宪政的思想和原则，摆对了主人与僕人的关系，与“谁打天下谁坐天下”、“红二代红三代永葆江山不变色”的农民起义思想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巴黎公社的薪金原则是一切国家公职人员，不论从事什么工作，不论职位高低，年薪一律不得超过一个熟练工人的工资（六千法郎）。（公社规定，国民自卫军总司令的月薪为五百法郎，少尉的月薪为一百五十法郎。根据这一精神，一些单位对工资制度做了改革和调整。例如一个电报局把递送员的年薪由八百至一千法郎提高到一千四百至一千六百法郎；把核对员的年薪由一千至一千二百法郎提高到一千六百至一千七百法郎，把稽核长的年薪由五千至六千法郎降低到四千五百法郎，把局长的年薪由一万五千法郎降低到五千法郎。卢佛尔武器厂规定，厂长的月薪为二百五十法郎，车间主任月薪为二百一十法郎，工长为一百七十五法郎，工人为一百五十法郎。）马克思说：“从公社委员起，自上至下一切公职人员，都只领取相当于工人工资的薪金。国家高级官吏所享有的一切特权以及支付给他们的办公费，都随?这些官吏的消失而消失了。社会公职已不再是中央政府走卒们的私有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第三百七十五页）。恩格斯认为，公社所採取的这个措施是“为了防止国家和国家机关由社会公僕变为社会主人”，“这样，即使公社没有另外给各代议机构的代表规定权限委託书，也能可靠地防止人们去追求陞官发财了”（同前，第二卷，第三百三十五页）。这种薪金原则对于新兴政权是非常必要的，对于防止公务员腐败也是必不可少的。看看我们现在的公务员，虽然年薪已经大大超过熟练工人的工资，还有许多隐形收入，还觉得不够，还要贪污、受贿，甚至还要买官卖官（程度超过了腐败的满清政府│清末卖官，最大是候补道，地司一级官员，是个社会身份，无俸禄，很少有人能补到实缺）。看看那年轻的报考公务员队伍的浩浩荡荡、前仆后继，不能不让我们感到现在的公务员薪酬制度与马克思主义的薪酬制度有多远了。巴黎公社的薪金原则对于解决社会主义国家公职人员的薪金问题，是有重要意义的。

　　从马克思主义的自由理念，必然导出新闻自由。新闻自由是马克思一生都主张的。他在一八四二年担任《莱茵报》记者时，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辛辣地责问企图用法律形式压制出版自由的普鲁士政府：“你们赞美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姿百态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散发出和紫罗兰一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他在下面的一番话更给力：“整治书报检查制度的真正而根本的办法，就是废除书报检查制度，因为这种制度本身是恶劣的。书报检查制度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新闻出版自由的根本否定—没有新闻出版自由，其他一切自由都会成为泡影”！在《共产党宣言》里，马克思、恩格斯严厉批判所谓“真正”社会主义对新闻自由的歪曲和攻击，并这样指责他们“把社会主义的要求同政治运动对立起来，用诅咒异端邪说的传统办法诅咒自由主义，诅咒代议制国家，诅咒资产阶级的竞争、资产阶级的新闻出版自由、资产阶级的法、资产阶级的自由和平等，并且向人民群众大肆宣扬，说什么在这个资产阶级运动中，人民群众非但一无所得，反而会失去一切。”对马克思上述话的理解应该是：新闻自由是获得政治自由的前提，也是新闻自由的主要属性。新闻自由能够让事实暴露在阳光之下，能够对被歪曲的事实给予充分的校正，能够让腐败像过街老鼠一样无处藏身。它对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实在是太重要了，是人民、党和国家政治生活健康的必要条件。没有它，政治生活必定不健康。

　　有人说：坚持马克思主义就要坚持无产阶级专政。既然是“专政”，那就是不与别人分享的权力；既然是“专政”，那就是使用暴力的镇压。但是，无产阶级专政并不意味?一党专政、一党专制；也不意味?共产党永葆青春。无产阶级专政与别的阶级专政的不同，恰恰是它不追求本阶级、本政党的统治永世长存，它追求的是消灭阶级、消灭政党，促成专政自身的消亡（因为无产阶级及其政党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他们的利益就是全人类的自由和解放）。所以无产阶级专政的存在，只是、也仅仅是从阶级社会到无阶级社会的过渡。按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意见，如何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他们俩非常推崇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制，认为资产阶级的统治应当推翻，但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制必须保留。恩格斯说，社会民主党（即共产党）和工人阶级只有在民主共和国这种政治形式下才能取得统治。取得政权以后，民主共和国就是无产阶级进行统治的现成的政治形式。不是像我们的官方马克思主义所说，只有暴力革命才能夺取政权。一八九一年三月十八日，为纪念巴黎公社二十周年，恩格斯撰文说：“先生们，你们想知道无产阶级专政是什么样子吗？请看巴黎公社吧。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恩格斯更加看重巴黎公社继承民主宪政的一些优点，就在三个月后，恩格斯进一步提出用民主共和国代替无产阶级专政：“如果说有什么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们的党和工人阶级只有在民主共和国这种政治形式下，才能取得统治。民主共和国甚至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特殊形式。”“可以设想，在人民代议机关把一切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数人民的支持就能够按照宪法随意办事的国家里，旧社会有可能和平长入新社会，比如在法国和美国那样的民主共和国”。（《“法兰西内战”一书导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一九六五年版第二十二卷第二百二十九页。恩格斯：《一八九一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二卷第二百七十四页。）

　　到这里，我基本上说清了自己“对于马克思主义，我到底信的是什么”。这就是，我坚信：马克思主义的灵魂是正确的，这个灵魂就是“自由人联合体”和“巴黎公社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