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小街 / 陈 安 阿根廷首都, 西班牙语, 中文, 巴黎

　　小时候学地理，觉得阿根廷首都的名字最长，不过也因为长，就努力记，也就记得很牢。其实，“布宜诺斯艾利斯”还只是简称，其全称译成中文的话，共有二十一个字，肯定是世界上最长的市名。除了名字最长，布宜诺斯艾利斯现在还有一条世界上最宽的街──七月九日大道；一条世界上最长的街──里瓦达维亚大道，确实有资格享有“南美巴黎”这一雅号。

　　可这次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游览，我更感兴趣的却是那条可能是世界上最短的街——卡米尼托（Caminito）。“卡米尼托”在西班牙语中意为“小街”、“小路”。见惯了纽约高楼林立的街道，看到其他城市类似的市容就觉得没有新鲜感，没有拍照慾望，而一到卡米尼托，我就几乎一直不停地按快门。

　　卡米尼托街确实很短，最多也就一百米吧，却有极为丰富的色彩、极为热闹的气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彩色房屋，两三层的小楼都漆成不同的颜色：浅绿的，淡蓝的，紫红的，金黄的，有的楼上、下层也漆成不同颜色，多彩、鲜艷而夺目，我们只在童话图书里、在安徒生居住过的哥本哈根，才能看见这样艷丽的房子。　　

　　为什么是彩色房屋？导游说，这与这条街所在的博卡区丰富多彩的移民歷史有关。“博卡”意为“河口”，它是一个位于河口的社区，河口外便是茫茫大西洋。十九世纪后半叶，有大批欧洲移民由海道涌入布宜诺斯艾利斯，其中有一半是意大利人，而意大利人中有很多来自港口城市热那亚，其中一部分到了博卡就滞留了下来。热那亚人中有很多过去是造船工人，他们有个习惯，就是把船厂里用剩下的油漆带回家，刷在自己家的外墙上，这个刷彩漆传统也就带给了博卡的小街。

　　卡米尼托就像一个以彩色房屋为背景的大舞台，展现其生动景象：站在商店门口迎客或站在阳台上挥手的人物模拟像（有一个好似庇隆夫人），大墙上怪异的人物群像（男子都留八字鬍鬚），售卖各种纪念品和图画的摊位，四方游客在挂满各国国旗的餐馆凉棚下就餐，一个妇人在其摊位边用?针编织彩色披肩，一个男子在其摊位边用金属细管打造银色茶具。街头艺术家们在表演：一个青年鼓手在击鼓，节奏多变动听；一个女歌手在歌唱，由班东尼琴（阿根廷乐器，类似手风琴）和大提琴伴奏；一对探戈舞蹈家翩然起舞，赢得阵阵彩声；忽然又走来一个小乐队，为小街“交响乐”增色添彩。

　　模拟像中有一个脚踩足球的粗壮汉子，显然是阿根廷球王马拉多纳，他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曾是博卡青年足球队成员。摊位售卖的图画中，最多的则是探戈舞者，那些突出画女子舞腿的画显然抓住了探戈的特色。各酒吧、饭店内也都有探戈舞蹈家在表演，从门洞里传出了探戈乐声。马拉多纳和探戈舞者，这正说明阿根廷人有两双引以为荣的国脚，一双用来踢足球，另一双用来跳探戈。

　　探戈舞是阿根廷国粹。这种双人舞据说起源于非洲，但又有源自阿根廷的说法，因为在南美洲，十九世纪末探戈就开始流行，在阿根廷则最为盛行，并逐渐从草根艺术发展为典雅艺术。后来探戈深得法国人喜爱，并由法国传遍世界各地，还出现了英式、美式探戈。探戈舞曲多为小调式，原多半用二拍子，现常用四拍子，因多用切分音，节奏就显得更明快，舞步潇洒高雅，变化无穷。

　　走进小街上一间酒吧，墙上一幅卡米尼托的黑白老照片，上有一大群男人，一对对相拥而舞。导游说，探戈最初是男性舞蹈，后来才演变为男女双人舞，这张照片可加以证实。

　　“小街”其实很晚才被命名为“卡米尼托”。这本是诗人加比诺．佩纳罗扎的一首抒情诗的题目，表达他对一条乡间小路的深切怀念，一九二六年由作曲家迪奥斯．菲力波特谱成探戈舞曲。《小路》从此被公认为阿根廷最出色的探戈舞曲之一。菲力波特是博卡区居民，一九五五年他患重病，画家本尼托．马丁真心祝愿他早日康復，鉴于博卡区已有一条街道以其名字命名，便提议将那条小街命名为“卡米尼托”，好让作曲家感到欣慰。因此可以说，我们今天游览的博卡区的“卡米尼托”不仅是一条“小路”，而且是博卡老一代各国移民的代表，是阿根廷探戈音乐和探戈舞蹈起源地的代表。

　　游览卡米尼托后，就更有兴趣去欣赏探戈舞表演。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有许多“探戈饭店”，让你先就餐、看探戈史电影，然后欣赏表演。我们选择了“卡洛斯．伽达尔饭店”。卡洛斯．伽达尔（Carlos Gardel）是世界著名的阿根廷探戈歌手，有“探戈之父”之称，“卡洛斯”如今也是探戈的代称。一九三五年他因空难去世，噩耗震动世界。这家饭店曾是伽达尔生前与其艺友常聚之处，在其门口现竖有他的雕像。

　　在阿根廷和巴西饭店用餐，我的两个旅伴几乎每次都点牛排，因为他们觉得既然这两个国家的牛排是世界第一，那就不能错失这难得良机，我还为他们多吃红肉而担心呢，可这天晚上他们点的又是牛排，一边品尝阿根廷最佳菜餚，一边欣赏阿根廷最佳舞艺。

　　一对对探戈舞蹈家、一名名歌手在舞台上先后展示他（她）们的才艺，女士穿裙，男士西装革履。在节奏明快的音乐伴奏下，舞蹈者时而挪步、踢腿、顿足、旋转，时而交叉、缠绕、跳跃、倾身，其肢体语言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一大段复杂而迷人的舞蹈后总与音乐一起戛然而止，激起热烈掌声。整个风格似可用“倜傥洒脱、刚劲利落”来形容。值得注意的是，舞蹈者个个目光炯炯，但不带微笑，神情肃穆，显得庄重而高贵。据说这是因为探戈起初是情人之间的秘密舞蹈，男士要佩戴短刀，跳时表情要严肃，眼神要左顾右盼，体现男女之间“浪漫而高尚的战争”。在阿根廷人看来，探戈有如男性和女性自愿投入的战争或搏斗，男女舞伴间强烈的目光和身体接触才是探戈的灵魂所在。

　　看?这场表演，我不禁想起由贝尔托鲁奇导演、白兰度和施奈德主演的电影《巴黎最后的探戈》：一个中年流浪者和一个年轻女子在巴黎萍水相逢，彼此不问姓名和来歷便纵情做爱，在餐馆跳完最后一段探戈舞后，姑娘提出分手，但那男子继续纠缠不休，结果被姑娘枪杀。后来，“最后的探戈”成了“最后的欢乐”、“悲惨的结局”的代用词。探戈是交谊舞，故也有“交际”、“外交”等转义。美国总统小布什为发动伊拉克战争，曾亲自给各国领导人打电话，媒体报道说，这是“布什为伊拉克跳电话探戈”，而其战争的失败，媒体称之为“最后的探戈”。

　　一边欣赏“卡洛斯”翩翩舞姿，一边回想“卡米尼托”小街风情，我忽然觉得这不是我最后一次看探戈，所看的不是“最后的探戈”。二○○九年，阿根廷和巴拉圭申请将探戈舞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得到批准，对于这样出色的南美洲舞蹈遗产，我们都不会只看一次，所看的都不会是“最后的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