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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柏林 / 林中洋


图:茨玛大街(Zimmerstrase)残存的柏林墙(林中洋图)

  万里之外的北京,孩子们已经去过不止一次,但是离家只有二百多公里的柏林,今年春天却才是第一回去。原因是很简单的:柏林作为德国的首都,不是一个可以让德国人感到自豪的城市,它的歷史里有着非常不光彩的一页,我想等孩子们长到一定的年龄,有了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再来面对这些过去。

  今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一百周年,不要说女儿,连九岁的儿子都知道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德国人发起的,大约两年前,他在我的书架上看到了传记《希特勒》,大吃了一惊,彷彿不相信似的瞪大眼睛问我:“他……他是个坏人呀!你怎么会有(关于)他的书?”女儿上小学的时候就和她的几个同学一起做过一个关于柏林的学习报告,她的那部分是“空中桥樑”,为此,我给她很详细地解释过为什么当时西柏林是“孤岛”的缘由,但是我有一个感觉,她好像似懂非懂。

  站在茨玛大街(Zimmerstrase)那段残存的灰扑的柏林墙边的时候,书本上的知识一下子变得切实生动、触手可及。这时,原本晴好的天气也应景似的忽然暗了下来,冷风吹过,街对面的原东德国家安全局的灰色建筑显得越发阴森森的,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孩子们沿?墙根跑过去,不时地停下,摸一摸,看一看。我对女儿说,你看到了吧,想当年,这么一圈围墙,将一座城市分成了两个国家。

  二战结束的时候,盟军将德国分成里四个佔领区,后来美国、法国和英国的佔领区合併,成为后来的西德,苏联的佔领区成为了后来的东德。柏林作为首都,深处原东德境内,也被分成了四块,其中的俄佔区自不必说,属于东德,美英法的佔区属于西德,为了防止东德人通过西柏林逃往西德,苏联于一九六一年在它的周围建起了一圈围墙,将西柏林围了起来,这就是著名的柏林墙,这墙不仅仅将一座城市分为两半,它同时也是国境线,对于东德人来讲,它更是死亡线。

  墙的两边,几十年里,上演了一段又一段的悲欢离合。有多少的家庭因为一面墙分隔东西,咫尺天涯;又有多少的人,为了自由,在试图越过这面墙的时候被无情地击毙……这是一段辛酸的过去,至今令人唏嘘。

  坐在咖啡馆里休息的时候,女儿忽然问:“德国属不属于盟军?”我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个荒唐的问题,她一向是个非常灵光的孩子,又学过这段歷史,怎么会一下子糊涂了?我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还是给她解释,说盟军是联合起来对抗德国的,德国是他们的敌人,怎么会是同盟者;可说?说?,我忽然明白了,她不是真的没搞懂,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她的父辈们是歷史的罪人,更不愿意将这些墙里墙外的悲剧看作是罪有应得。

  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不要说孩子这一辈的人,就连他们的爷爷也是在二战后期才出生的,对战后的萧条与紧缺记忆犹新,但是对战争本身却毫无记忆;和很多很多战后才出生的人一样,他们是多么希望与这一段歷史划清界限。

  在国会大厦前,看着那个巨大的玻璃圆顶,我说这里从第二帝国开始就是德国的政治中心,二战的时候连顶都炸得只剩下个壳子了,现在修了这么个玻璃拱顶,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的,既古老又超前,这个时候,儿子突然问:“德国干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人们不赶紧把这些事都忘掉,为什么还老要想起它?”

  我说,不忘记过去,就是为了告诫人们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呀!确实是如此,德国人一点都不迴避自己在两次大战,特别是二战中屠杀犹太人的滔天罪行,他们承认自己的错误,更希望别人能以自己的错误为戒,这是一种诚实的态度,我非常欣赏。德国的歷史,并不都是灰暗的,无论是在科学技术,还是在文学艺术等方面,这个民族为人类的文明与进步做出过非凡的贡献。我想,德国人在两德合併之后重新将首都迁回柏林,并且将国会大厦重新作为政治中心,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尤其是在国会大厦上加的那个玻璃穹顶,彷彿是在向世人宣告:德国会在歷史与现代的融合中走出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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