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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参加工作时，有两个温州人的同事。大家都讲普通话，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后来听他们和家人谈话，才知道温州话非常特别，外乡人完全听不懂，几乎是一种外语。看地图，原来那个地方虽然属于浙江，但近瑞安山区，东临大海，与外界隔绝，所以语言极难懂。

　　改革开放后，有机会出国，在国外遇到温州人，才觉得温州人很特别，并不只在语言难懂，逐渐体会到“恋家不守土”一词，确实是对温州精神最妥帖的概括。

　　第一次在国外接触温州人，是在波兰华沙附近罗兹市火车站。一位三十出头的中国人要我代他买六张车票──他带着五个孩子（最大的十岁，最小四岁）到此旅游，语言不通，没法买票。攀谈中，知道他是温州人，叔父在罗马开餐馆，后来由他继续办。此君不但不懂意大利语，而且连英语也没有学过。我当然觉得十分惊讶。他说，这有何难，店里有位老乡懂一点意大利语，能比划?勉强沟通就行。我问他住哪里，他说在假日酒店（Holiday Inn）。我想他会难以和计程车司机沟通，要帮助他去拦个车。他惊讶地看?我，说“这有何难？”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旅馆接待柜?上都摆?的名片，“拿这个给他看，就行了。”我觉得很惭愧，自己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了，但绝对不敢去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家开店，又去另外一个国家旅行，还随身带?五个小孩子！这是我第一次领教了温州人特有的敢闯天下的“不守土”精神。

　　第二次是在巴黎。我和老伴发现住处附近有一家买熟菜的小饭店，经营方式以前在国内没有见到过：柜?里摆?各种菜餚，顾客选定后，店主（他没有伙计）把荤的放进一个容器，蔬的另置一盒，分别秤重量计价。来往的顾客并不太多，大家都是中国人，就自然地攀谈起来。原来他也是温州人，说巴黎这一类小店有几千家（原话说有一万家），店主全是温州人。这些都只是零售店，另外还有专门烧菜的，负责在早上开店的时候，把熟菜送到各家小店。经营烧菜的，也全都来自温州。这样看来，巴黎全市从加工到零售熟菜的整条“产业链”，竟全由温州人垄断了。我这又领教了温州人特有的“抱团”精神。我们在美国的中国人，彼此也觉得亲近，愿意来往做朋友。但在事业上合伙的肯定不多，至少我从来没有见到过。

　　店主又说，他两个儿子在巴黎念中学。大的那个明年高中毕业，打算送回中国读大学，以后可以在中、法两国之间经营贸易。到那时，他就不再经营这个小店了。这个儿子在法国出生，要回中国读大学，想必能读、能写中文。我们第一代移民在美国出生的子女，在家里也会讲中文；但一旦进了学校，和老外混在一起，都倾向于不再讲中文，更不能读、写。那位温州老闆不但和老乡抱团经营，居然要子女仍然学会读写中文，并尽量发挥这一优势，可见“恋家”的范围已经超过“五口”、超过“老乡”了。这几天我们在看电视剧《温州一家人》，更加使我体会到“恋家不守土”一词，确实是对温州精神最妥帖的概括。